有了气力,弄简单的草药炮制就轻松许多了。他一个人默默忙活,和周围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江泰和也就默默看着江逾白忙活,眼神复杂。
他许久不见这个孙子了,从科场舞弊案起,江逾白就被关进了诏狱,一直到凌迟中止,江逾白被带回牢房,江泰和和江逾白不在一个牢房。
这是半年来,他第一次见江逾白。
同从前没什么分别,只是曾经身姿如松,如今唯有孱弱。
青年很快就弄好了药草糊糊,拿破陶碗装着,挑了个看着好下手的人送过去。
江·看着好下手·玉成皱眉,并不接江逾白递过来的糊糊一样的东西:“我不用这些,你拿走吧。”声音还是硬邦邦的。
“眼下天热,伤口若不好好处理,是要害人性命的。伤好的快些,也好过一直放着。”江逾白没有退却。
“不要你的假好心,我们变成现在这样,都是拜谁所赐?!”江玉成彻底冷下了脸。
他如何不恨呢,江玉成自己是没什么读书天赋的,可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,孩子未必不能读书当官。
现在,读书当官就是个笑话。
江逾白只是平静道:“岭南路远,这一路还长着,你能撑得住现在,却不能一直撑着。成弟,你也已经有了家室了,如果没有你,她们孤儿寡母到了岭南又要怎么活下去?”
这是事实。
江玉成脸色更加难看。
双方气氛剑拔弩张之时,江泰和终于开口轻斥,骂的却是江玉成:“成哥儿,收了,死犟什么?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?”
果然是最好下手的,江逾白把手中东西又往前递了递。
“就是读了圣贤书,才知道不与小人为伍。”江玉成恨声,但到底是碍着族长爷爷的面子,接过江逾白手里的糊糊碗。
江逾白转而对江玉成的妻子嘱咐道:“厚敷一层即可,敷药之前要记得用烧开的水清洗一下伤口。”
江玉成的妻子避开了江逾白的视线,只是点点头就迅速躲到了自己丈夫的身后去。
江逾白转过头,看着老爷子,展示了一下自己一整个白天来的收获。江泰和果然就明白了江逾白的意思,开口喊道:“成哥儿,把…”
他顿了顿,叫出了江逾白的全名:“江逾白弄得这些药都分下去。”
“是,爷爷。”
面对长辈的吩咐,江玉成没有不从的,心里再不情愿,也只能是委曲求全了。
江泰和说完,又高声对周围的江氏族人道:“大家都好好把药用了,别叫伤拖着更严重了。”
只是,也许是因为江逾白的缘故,周围人应和的声音只有三三两两。
但江泰和也没有再管,看着江逾白,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:“站那么久了,过来坐会儿。”
江逾白自无不可。
他和江玉成同岁,江泰和看他也是当做亲孙子来看待的,不然老爷子年纪都这么大了,还操心一个孙辈的婚事,去寻了夏大人得来一桩良缘干什么?
“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,我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。”
江泰和一语定调,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,就是正常音量,也不怕旁人听了去,又或者,他就是想要其他人都知道。
江逾白也没流露出什么感动神色来,他低着头扒拉了一下篝火堆,让火烧的更旺一些。
“爷爷是懂我的。”
“我是懂你,我只恨你不知道明哲保身。”江泰和咬了咬牙,声音压低了,这一句说完,忽而用力打了青年人一下,这一下极重。
老人家早年干过农活,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家族族长,力气不小。
后背这一重击,江逾白好险没喉头一甜。不必看也知道估计是要青上一片了。
“原是我的过失。”
看着青年的狼狈模样,江泰和手收了回来,面色上带上了几分悲怆。
“错的是我,我错在只教你要读书明理,却没有教会你圆滑变通,你这根骨头,合该做天煞孤星才不会牵累旁人。”
一边的小童赶忙上前扶住老人。
天煞孤星这话在这个时代就是极重的了,古人多少有信几分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。
江逾白对江泰和这番话深以为然,所以顺从道:“师傅领进门,修行在个人,错何尝在您?”
是啊,错的不是我。
错的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。
江泰和看着这个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,他还那样年轻,却注定要是困在岭南那等烟瘴之地不得善终。
明见是自己教养的,江泰和是农家出身,最知道对于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来说,一个好官意味着什么。
江泰和就是这样教江逾白的,他是一个朴素的农民,对江逾白的要求也是朴素的。
要做个好官。
为民请命,为民请命啊——这四个字从来都不容易,何为民?君为民请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