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,“宁冬凌,你不是个孩子了,该懂的规矩得懂,学些人情世故!”
“今日的晚宴虽不合教坊司的规定,但田大人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,礼部的事向来都由他直接对接!”
“你若想往后过得顺遂,想一飞冲天,亦或是想有机会脱了这乐籍,就不要总是不识抬举,装出一副清高模样!”
“”宁冬凌张了张嘴,终究什么也没说。
他默默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,别过头去,不愿、也不敢再看对方。
他生来便是乐籍,在旁人眼中始终低人一等但他自幼痴迷歌舞,从未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!
他也从不觉得供奉郊庙朝会、承应宴飨宾客是什么丢人的事。
相反,他乐在其中,深以为荣,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大梁礼乐传扬天下!
直到有些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,变得越来越让他觉得恶心、越来越让他觉得不安他才萌生了想要脱籍的念头。
可脱籍之事,说起来简单,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?
他拼命练功、打磨身段,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入天家的眼,得圣上恩赐,许他脱籍。
这样一来他便可带着家人离开西京城,安心且踏实地过日子!
然而,这些人步步紧逼,处处打压,让他连在大型场合露脸的机会都寥寥无几。
既无机会展现才华,他又如何能立功,如何能得到皇上的赏识?
这些人不达目的不罢休,他们是想逼死他啊!
车内光线昏暗,宁冬凌攥紧了衣袖,指节泛白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曹司吏的目光像黏腻的虫子、像冰冷的毒蛇,毫无顾忌地爬过他的侧脸。
“呵,‘繁花满目开,锦被空闲在’,田大人他们不过是想听你单独奏一曲《金锁桂梧桐》,你这般推三阻四,是当真不懂,还是故意拿乔想自涨身价?”
见宁冬凌眉头越拧越紧,一脸悲愤地想要发火,满面油光的曹司吏猝不及防地凑近他,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
“别忘了,你妹妹还在教坊司等着年底的考核若你今日再拂了田大人的面子,你觉得她会被发落到何处?”
“宁冬凌,你该知道的,大梁的乐户那么多,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皇亲贵胄面前”
“身不由己,最终以色侍人的男子女子大有人在!”
宁冬凌猛地转头,眼底崩出无数血丝,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。
“吁——”
马车轻微一顿,终是停了下来。
外头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:“曹大人,宁公子,田府到了。”
曹司吏微眯眼眸,冷哼了声,率先走下马车。
宁冬凌深吸一口气,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他狠狠闭眼,在姓曹的等得不耐烦时,僵硬地挪动身体,脚步虚浮地下了马车。
“说好了,只此一次!”
“”哏,曹司吏勾唇笑得得意,眼中尽是嘲讽,“跟紧了,莫要让田大人们久等了!”
田府角门那里早已有小厮等候,他站在门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
见没有异常,这才引着二人进门,一路穿过曲折回廊,直奔府中最僻静的院子。
夜色浓郁,田府中却灯火通明,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,让冬凌心头的寒意越发地浓重。
推开重重房门,爬上位于三层的阁楼,入目可见屋中只摆了一桌酒菜。
除了脑满肠肥的田大人和一脸谄媚的曹司吏,还有一位中年妇人,以及两个脸生的男子。
田大人眯着眼,上下打量着垂首立在眼前的宁冬凌,目光在他纤细的腰身和低垂的脖颈上流连,满意地笑了笑:“冬凌来了,坐,不必拘礼。”
宁冬凌站着没动,藏起紧攥的拳头,声音干涩:“不知大人唤冬凌前来,所奏何曲?”
他不愿在这些人面前起舞,更不愿演奏那些令人恶心的淫词滥调!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