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浅浅停留, 视线便移到斜靠在床榻上的贵妃,对方还能吊着口气眯眼瞧他,他才稍有安慰。
身后产婆医师跪了一地, 屏息敛声大气不敢出一口。后宫里皇后主持大局,朱贵妃不争不抢却最受宠爱。
这宠爱不是凭空而生,据说在皇上还不得势时,两人就达成共识。
她助他夺得皇位,保盛世万寿无疆。相对的, 上位者要善待她母族, 只要外戚没犯下无可恕的罪过,便只可小惩大戒。
两人抗俪情深, 只是朱家在边关建功立业,金陵这边依旧迟迟未换立皇后。
圣意模糊不清,朱小主吝啬且不通人情,下人们难免心生不满,暗地里懈怠, 私吞内务府送来的物品。
角落里龌龊腌臜的事儿一多,难免有不小心显露在明面上的。
可她始终不理不睬, 于是乎,椒房殿百鬼夜行,过街老鼠般的下人愈囤愈多。
实乃后宫一大怪像。
产婆双膝又麻又痛,干胆俱裂,低头望向怀里的女婴。这第二胎也是个女婴,一出生鳞片遍布全身,先她一步出生的姐姐确是绝息而亡。
本以为圣上看到,于她们来说会是灭顶之灾,谁料产房推开的那一刻。女婴鳞片尽数褪去露,露出浅红色褶皱的皮肤。
产婆多年阅历可判断,此孩童眼眶大,鼻子和嘴很紧俏。以后极可能是个美人胚子。
别看鼻子如今不高,可鼻梁会随年龄增长,眼眸却不会。
那些刚出生长得漂亮,不一定会比这个出生时,瘦小干瘪普通的女娃娃好到哪里去。
无外乎是,前者出生好看,后者长起来好看。
越是皮肤泛红皱巴的小孩,长大后才会越白,皮肤越细腻顺滑。
可她愈是像个普通小孩,产婆就愈害怕。开始的时候……明明不是这样的。
陆风眠颅内混沌得厉害,意识时现时隐,可依旧不断打量这个孩子。
她就是李清淮嘛?
每靠近一点,晕胀感就愈发叫嚣。就算保持静止不动,难受也没丝毫缓解。
乌木锻造的家具,恍惚中流光溢彩起来,眼底鼻底温热涌入。
抬手抹去,一片鲜红。
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,这是七窍流血了。陆风眠深呼气缓了半天,慢慢蹲回地面。
“皇上,这孩子有问题。”产婆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说出口,事后也完全不记得是怎么站起来的,中途都发生过何。
圣上坐在床榻守着贵妃,闻言不悦地侧身,“有何不对?是你们接生的失误?”
两条腿颤颤巍巍,慢吞吞起身后,把孩子抱至他身前。
“这孩子出生时长着青绿色鳞片,刚才产房门推开,见了风鳞片又消退了。”
皇帝眉头越发皱紧,静默的时间像把凌迟的刀,一片片割在殿下跪着的众人血肉。
龙纹衣袖被轻微攥进,令仪强撑起半身,虚弱地摇头。
带着潮意的手不断往下挪,落在九五之尊手背,她还不知道生下死胎的消息,那唯一活着的孩子是她的慰藉。
随既皇上爽朗笑道:“哈哈哈,是祥瑞啊,是上天赐给我的祥瑞啊!”
不知怎的,陆风眠觉得一切都不对劲,神色逐渐变得怜悯。但这些变化她自己都没意识到。
“传令下去,此女随母姓就叫朱凌微,愿她象征素美,生生向上,”他停顿了片刻补充道,“赐封号文昌,文以永昌。”
鹰隼般锋利目光,落在那明言的产婆身上。
“至于你,你也老了,是时候出宫颐享天年了。等过两年到了出宫的年纪,禀报皇后,让她送你出去。”
膝盖猛然一软,对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。
宫里遣送一事,自前年起从皇后的权柄分离了出来,由朱贵妃管控。
既如此,那此言的寓意不言而喻。
诬蔑皇女,其仆从要求得当事人谅解,可此事……
任人不断求饶,圣意却无丝毫改变的意图。贵妃已然力竭,倒在床榻上眼角淌出泪,无力再为其辩护。
皇上倒不是真心想杀她,皇后早晚都会插手这类事,到时产婆有无生路全凭运气。
他不愿嘈杂扰了贵妃,挥手让她们滚出去大半,只留下两位医官监护。
产婆额头磕出血来,临被拖出去前,还在为自己的小儿子求情,请不要牵连他,他刚中了举人。
声嘶力竭的嘶吼,在皇家颜面前不堪一击。
“你在等等,等西北战乱平定,朕册封你为皇后。”等安静下来,皇上抚摸着她的脸,怜爱道。
朱令仪心中与他无爱,只为利益长存。侧头躲过后,还不断轻笑。
倘若相见如宾,月月年年只见一面,那也是好的。
皇家亲情淡薄,对那后宫如鱼苗般的女人亦是一样。可她何尝又不是那般薄凉,当初与探花私定终生,临到大婚前夕却与最有可能登顶至尊位的王爷成了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