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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(2 / 2)

,可对于她而言,似乎还有更可怕的敌人。别人想的是“又有人被杀了”,她想的则是“自己最坏的下场比那还惨”,终结于枪口,终结于76号的监牢与某一种她不知道的酷刑,乃至于宪兵队牢房的新花样:敌人如此巨大,她却坚持得要战胜它。

每次想到王小亭的那张照片她都会坚定自己的想法,她一定要战胜它。

她永远记得自己看到那张照片时的心情,就像记得自己去告别师傅的时候。师傅说,我没有教会你多少功夫,倒把你带上了这条船。她说我不后悔。师傅说我知道你不后悔,你从来不会,我洪门子弟,能教出来一颗革命救亡的心,我也很满足。她笑,说功夫的确是学不成了,天生骨架子材料不够,但是救亡是够的。师傅点头,说是啊,人死不过一寸钉,做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去吧。

然后她就上了船。好几趟船,好几趟火车,从东部到西部,在旧金山一边等待母亲,一边安排父母在美国的生活。未几母亲和妹妹来了,人到财到,还说父亲、叔伯还有哥哥都在香港,一边转移财产一边要来。那是1938年的1月,加州天气清凉甚至还有点冷,她按父母要求置办了全套产业,安排妹妹去上学,等到全家都到了,才说自己决心回去抗日。

他们不愿意,也没法不同意。后来回去的船上她看见一本书,叫《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》{8}。她看了,悄悄带下船,在香港找人自己翻印了好几份,寄回去给父母。也不是明志,就是希望他们能知道。

不,她要他们知道。要更多的人知道。当年,她离开上海的时候,怀抱的正是这样的理想:要让中国人知道世界、让世界知道中国。

这话除了对家里人,她只对一个人说过,高中时的同学裴清璋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也不知道裴清璋在哪里。回到上海也没有专门去找过,也许逃难去了也说不定。她现在满脑子想的,都是抗日。她要抗日,不计代价。她要抗日,以一切手段。

所以她告别父母,告别哥哥和妹妹,告别纽约、洛杉矶和香港,回到上海,回到□□,回到随时都会被76号抓走、死在里面的状态里。她不怕,既不怕成为专诸豫让,也不认为自己会成为。她有的是实力。她在香港学到的一切让她相信这一点,德堂意味深长的夸赞也让她相信这一点。

你来的是时候啊,德堂说,王天木的事已经过去了,不然,你我都活不下来,肯定会被他给供出去。

她笑,说是啊,现在上海,是新的战场。

低头看一遍稿子,改了几处,再来一杯咖啡,点上一根烟,一时也不想回家去——除了还在上海看摊子、时不时总想去香港或者菲律宾躲一躲的堂哥汤玉琅之外,她在上海已经没有亲人了,朋友也多在美国,原来的老朋友老同学,基本上也去了重庆,可谓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。按照德堂的指示,她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,要把自己社交范围尽量地扩大。收入支出什么的虽然不是问题,自己的私房钱也大可支援革命,可是一天天的到处社交,她总觉得孤独。为了办好事,她总不能彻底暴露她是谁,展现的自己是经过了掩饰修饰矫饰、带着重重面具的自己,这样交到的朋友,只令人疲劳,这不是分担式的关系,而是充满强加的关系。她不喜欢。她怀念少女时代曾经在法租界自由玩耍的日子。啊,那些日子是那么遥远,那时候还有裴清璋。

裴清璋。

淞沪抗战时,她和裴清璋,不,她带着裴清璋和全家一道躲在自己家里。那时候竟然怎么都找不到裴清璋的父亲裴中衍,“天知道死到哪里去了!”裴清璋的母亲总是这么说。最后,还是她的父亲拜托了青帮的朋友去找到的,还是在窑子里。十年了,想想那时候的裴清璋并不快乐,她看得出来,那样子太鲜明,当初看不透的种种,现在想想也全明白了,全明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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