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全是同门师姐们,个个两眼流血做冤死鬼状,向她索命来了。
那样子太过恐怖,她几乎被震惊得忘记这些人到底死没死抑或是怎么死的,她们全都在她脑海里呼唤着她的名字要她偿命来,每喊一声就有森森鬼气往上涌来。她大叫一声,冲了上去,虽然理智近于崩溃,但身形并不失灵活,侧身一站,左手一扎,右手一削,再退再来,如此往复,未几就把指头们看了个一干二净。
每砍一张脸她都强迫自己直勾勾盯着看,不看只会继续猜测那是什么,被猜测中的不确定性没完没了地恐吓;看了,只需要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,克制着不要发疯。
她砍掉了师傅,砍掉了师姐,砍掉了安仲慈,砍掉了袁葛蔓,砍掉了怒特,砍掉了阿紫,不管他们是在笑在哭还是在尖叫在求饶,她一概当作是蛊惑,是邪魔,你们不要的,我全都给你们!你们怕死,我就让你们都死!死了,还可以再死!就是重现在这样的地方,也必须死!
我的往日就是这样过来的,我的往日就是如此踏着种种不期而遇的死亡来到今天的,否定这些死亡就是否定我自己的来路,我绝对不会!
要面对求饶的脸依然保持横扫的意志,只能这样!难道让这样的怪物吃了我,就是了局吗?!
失去五指的手掌会与别的手融合,如此砍掉、退缩、融合,最终没有多的手指可以指挥了,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掌心,她喘着气看过去,发现那掌心不是别的,恰是自己的脸,那张脸上正是慌乱急迫、气喘吁吁的表情,恰如此刻。
简直判断不出这是手掌,还是镜子。
她小心翼翼地走向仅存的巨大手掌,上面倒是没有出现全身的形象,还是自己的脸,克制的小心的观察的表情,牙缝里嘶嘶出着气。那是自己,又不是自己,这是人照镜子所不能避免的噩梦,看着镜中自己越来越陌生,直到有一天镜中人做出了不一样的举动——
那张脸笑了,哼哼哈哈、噫噫啊啊地笑起来,眼睛瞪得像是要暴凸而出,嘴巴咧到耳朵下面,除了时高时低的笑声,那张嘴像是不会说话——但或许是它不需要呢?毕竟它这一笑,唐棣就觉得自己浑身毛发直竖,仿佛终于有机会看见自己发狂的时候在别人看来的样子了。
就算外表冷静沉默,内心何尝不是如此?魂魄何尝不是狰狞?
见到自己的真面目总是最心惊,那张脸的笑声好似一条粗壮的黑色蟒蛇,从脚底向上攀爬,一寸一寸把她缠绕起来,一边压紧,一边引诱,嘶嘶声从低沉走向尖利,像长指甲嵌入她的灵台最深处。
唐棣。
有人在轻轻唤她。
唐棣—————
她仰着脖子咆哮一声,好像在刹那间成为了野兽,双目睁开,瞳孔几乎一片血红,冲上去左手向前狠狠一捅,直扎进“自己”的眉心。
“想取代我?!”她喊道,“只有一个我!!只有我!!!”
随着残破的剑锋飞溅而出的是鲜血,接着整个手掌破碎炸裂,散落四周顷刻间成为灰烬。她往后躲,用右手遮住眼睛,可就在这一刻,左手里的剑不再受控,嗖地一声向前飞去。
撤开手一看,面前是个巨大的人影,青衣还是那青衣,英俊还是那英俊,就是眼神不一样了。
是柏汜。
“棠棣?啊,棠棣。”柏汜道,“多久没见了?一千年了吧。”
“柏——”
“一千年!!难道费了你一千年,才找到这里?!哈哈哈哈哈哈!枉费我当日如此教你,如此相信你,看你是个苗子!多大点事,要你一千年!难道你还在仙界等了五百年,才下界来吗?哈哈哈哈哈哈哈五百年!!”
“柏汜——”
“酒囊饭袋!!”那月照给的剑此时物归原主,不但光芒更加耀眼,也随着柏汜身形变大,现在的柏汜如同山丘,剑就如同参天大树,主人咆哮一吼,举剑一挥,狂风随至,唐棣差点被掀翻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