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外是昏黄暖色的灯光。
屋内是沉寂冰冷的黑暗。
靳舟站在光与暗的交接处,背靠着光亮,只要伸手就能将那人拉出来。
她似乎看到了平行世界当中没分开的那几年。
她们在摇曳的烛光当中许下一个又一个的生日愿望,在烟火喧闹中度过一年又一年。
靳舟紧咬着牙关,直到舌尖感觉到一股铁锈味,才恍恍惚惚地开口。
“江予淮,你会怪我吗?”
江予淮愣了一下,有些意外于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。
但那句‘为什么要怪你’还没说出口,靳舟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“你为什么在经济上那么紧缺,甚至甘愿为此答应和一个毫无感觉的人在一起。”
“又为什么那么害怕打雷,做兼职的时候午休也皱着眉睡不踏实。”
“我从来没问过你。”
“就算你不告诉我,稍微用点办法也可以调查出来的结果——”
她自嘲地笑了一声,然后才继续道:“但是我就是像个瞎子一般视而不见。”
江予淮的鼻尖发酸:“不要这么说。”
靳舟平静地看着她:“我说的是事实。”
江予淮不认同靳舟的道理:“那些根本不怪你。”
可靳舟没有再开口,嘴唇固执地抿在一起。
沉默了一会儿,江予淮终于开口:“我会告诉你,关于你想知道的一切。”
她说起了那段尘封的过去,以一种第三人称的客观语气。
“我们刚认识的时候,我妈妈确诊了恶性肿瘤,治疗花掉了这些年攒的所有积蓄,那台手术成功了,但我借遍了所有的亲戚,也没凑到下一阶段的治疗费。”
“那段时间我确实没钱,甚至还不止一次地考虑过放弃入学的事情,只是我妈妈不同意,如果不去上学,她也不愿意再继续接受治疗,我没有办法了。”
说到这里,江予淮抬起头来看她。
“所以跟你在一起是因为钱,这一点阿姨确实没有说错。”
“抱歉,舟舟。”
江予淮眼神中带有十足的歉意,但也坦坦荡荡,没有任何遮掩。
六年前,靳舟也曾因为得知江予淮别有用心地接近而陷入低谷,整日酗酒,把自己搞成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。
可到现在再听见这件事,她的心中已经没了起伏的情绪,只剩下丝丝细腻不可忽视的心疼。
沉默了几秒,靳舟转身走向随身的手提包。
刺啦——
拉锁打开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分外抓耳。
靳舟的手指翻动,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。
江予淮攥紧了衣角,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那里,却也没有看清她手中的到底是什么。
直到靳舟重新又走过来,将掌心那张小小的卡片摊开来。
在明暗交杂的灯光下,江予淮终于看见。
那是一张薄薄的银行卡,上面有着细密的划痕,还有一个角微微卷起。
是那张被小心保存了很多年的银行卡。
在不久前,这张银行卡被她亲手交给靳舟,然后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扔掉。
卡片擦着她的脸过去,砸在不知道哪处墙边的角落。
那天之后,江予淮没有很刻意地去找这张银行卡的踪迹,也理所当然地认为靳舟对此不甚在意。
可现在,它又重新出现了,就安静地躺在对方的手心里。
江予淮的嘴唇微启,眼中有一丝惊愕。
靳舟开口道:“这张卡里面一共有16852块钱,这不是你这些年工作之后的积蓄,而是——还在大学的时候攒起来的钱是吗?”
纤细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卡片上那串突起的数字,靳舟的眼神也如同一汪深切的潭水,让人看不透彻。
她的语气不像询问,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得的事实。
很显然,靳舟拿着它去了银行,并轻而易举地查询到了里面的余额。
对此,江予淮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。
这张卡的密码是靳舟的生日,对于她那样聪明的人来说,猜出密码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。
江予淮回答:“是。”
刚在一起的时候,靳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江予淮转账了5200元。
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小姑娘,能想到最直接的表示爱意的方式就是给自己的女朋友转账,让她去买衣服,买喜欢的东西。
靳舟有心要给,江予淮也没有拒绝。
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大二的上学期,十月份。
零零总总的加在一起——16852元。
学费花掉了其中的6000元。
一年来的治疗费用则用去了余下的10852元。
一分不剩。
在十月份之后,江予淮就没再接受靳舟的转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