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张被太监整理好,两人各自交换验视,还取朱泥在自己的那篇文上摁指印,防止作弊。
等他捻着通红的手指匆忙穿戴好大礼服赶出去,还是延误了大朝会的时辰。
朝臣们等的一个个面色难看,像是要吃人,脸上分明写着:竖子才篡位多久,连大朝会都敢耽搁,果然是个遗臭万年的昏君!
那天匆忙走上高台的赵景铄拉着脸,一宿未眠面色难看,唬得同样臭着脸的大臣没敢多骂,指桑骂槐地骂满一刻钟便消停下来。
赵景铄想他吹冷风受冷眼还被文臣嘲骂,“领兵在外”的小妖精居然躺在他的暖衾里补觉。
他心里憋屈极了,却又忍不住地快活极了。
仿佛一个盗贼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珍宝,哪怕做再多愚蠢的事,也自有一番蠢蠢地快活,止不住地想将它妥善珍藏,珍重放好。
他的珍宝现今变成了一块小石头,明明心窍不通,却天然聪慧,生来便懂得装乖卖傻,会专意说一些哄他开心的话,做讨他喜欢的事,披着小娃娃的皮囊,肚子里却不知装了多少弯曲心肠。
可惜所知有限,遇上这种凡人用几千年时光钻研出来的“道理”,他肚子里的肠子显然不够应付,只能无力地指责:“你狡辩!”
喊的再响亮也拿不出证据,白玉山看着他不说话。
“那你还有些什么道理,都教给我,说给我听。”石头精振作起来:“你总不会每次都占着理。”
人间道理太多,哪里说的过来,白玉山将他直接带到了藏书楼。
他说:“你想知理,便要先学认字。”
皇家藏书楼装了天下文书。
从古至今未曾遗失或损毁的文字都有任职官员誊写保留其中,还有大儒们编写新书以作汇总,仅仅记录天下土地山河的《地至录》便有百余册,甚至连各地县志也积年保存。
两扇沉重铁门大大敞开,书籍独有的味道溢散在空气中。
石头精高高仰头,惊叹地看这一眼仿佛望不到边的书山文海,下意识就想逃。
“你只需认得字便行。”白玉山拦住他:“我知你过目不忘,文字并没有很多,你很快能学会。”
“识字我便学会道理了吗?”石头精问。
“识字,再懂字,”白玉山说:“之后才懂理,不用急。”
石头精不急,就是看不到头的浩瀚书海让他有些腿软。
若是每本书都代表着一条道理,他不知自己十年能不能粗粗看完,一百年能不能学完。
人类真是莫名其妙的很,一辈子长寿不过百年,却一代代累积出这么多道理来,也不知世人一辈子能用的上几个。
便是有人用上了这些道理,就能立刻得道飞升了么?
还不是拖着一副臭皮囊,活的同前人同后人没甚两样。
石头精吸着气,深深地叹了出来。
他默默站了好一会,奇异地发现自己没有生出排斥心来,许是因为:“山兄,我若是看完这些书,是不是就能知道该拿你们怎么办了?”
这话问的颇有意味,白玉山看他站在铁门前的小小身影,听他“看完这些书”的雄言壮语,回道:
“那我可不知。”
又好奇:“你为何会这样想?”
“我是有许多事不太明白。”
石头精认真道:
“我本是一颗天生地养的石头,却被天上掉下来的一葫芦灵酒砸开了灵智,似乎我欠了他恩情。
可是我当真欠了葫芦酒的主人吗?没有的,是他硬要做好人。
他害我欠他因果,我却要还他的恩。
这种不是我想要,但被强塞来的恩情,我必须要认下,是何道理呢?我不懂。”
“沈杞心底对我有怨,一面忍不住想要照顾我,一面却总是要刻薄我,他说因为我是他祖宗。
便是我就是他祖宗又如何呢,我前生自尽而亡,说明我的前生,也不曾将他这些活人放在心上。
怎么死过了,重新投了胎,还要把他放在心上,受他照顾和刻薄了?
这是什么道理,我也不懂。”
“还有我的两位父亲。”
石头精说:“我想我前生必然是个很好的孩子,所以才让他们不舍得放下我去投胎。我虽没见过他们,听沈杞说来,也觉得亲切的很。
我想他们留在地府,只是为了看我这一生过的如何,让他们自己放心,并不因为我欠他们交代。
这也许便是人类口中的情分,也是我们父子三人的情分,想来与旁人无干。
然沈杞说来,却仿佛我做了天大的错事,对不起他们了,又是什么道理呢?我还是不懂。”
“还有你。”
石头精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,却不急不燥,条理分明。
似乎静谧连风声都无有的藏书楼,故纸旧墨的空气,是一个倾吐的好地方。
“从前我为石,生来以为自己合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