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见琛捕捉到关键信息,皱眉道:
“他那结义兄弟,是不是宫中内侍?”
“对、对!”独耳水贼想起来了,“就是阉人,好像还是宫里?那个什么大太监的徒弟之一!”
“那个收了衣服的寨主现今如何?”
“早死了!他脾气最急,每年都是最早招呼兄弟们冲入山南的,我?胆子小,向来都是最后行动的那一批,没成想他刚入境没多久,就……”
说?到这儿,独耳水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,“不、不会吧……?!”
猜想得到证实,谢见琛的脸霎时?黑得可怕。
果然是全寿康的手脚。
那瘟病的来源,也多半与那几件衣服脱不了干系。
他侧眼瞧向狱吏,确认狱吏正常记录完毕口供后,正在犹豫要?不要?就此放此人一命,颈间却忽地一痒,整个人被自后环住。
不用问都知?道是谁。
“不是答应要?好好休息的吗。”
晏漓在他颈窝上埋着头,为?了能将人哄回去?午休,故意将低哑的声音放得极为?轻柔。
教人恨不得当即放下手头所有事务,就这样仰倒在他的怀里?。
谢见琛也没想到晏漓会追到这里?来,看来这人平日没少在午休时?来看自己。
他刚板起没多久的脸认栽般地松了下来,无奈又幸福地抿唇浅笑,反手摸摸晏漓的脸示意着安慰:
“怎么这么黏人……好啦,给?我?一盏茶的时?间,我?审完这贼人便回去?,可好?”
“半盏茶,”晏漓讨价还价,“你不在,我?会不安。”
他抬起眼来,不曾想会恰巧对上那被他当日削掉一只?耳朵的水贼。
“……”
那独耳水贼见了这恶梦般的男人,本就大气不敢出,此时?又见这人趴在谢见琛肩后,朝他极具威胁意味地眯起漆黑的瞳,暗处匿身的危险毒蛇般,阴恻恻地传递出一种无声的警告。
“真是的,有这么胆小吗……”
谢见琛叹了口气,“好吧,我?很快就出来。”
还能怎么办,妥协呗。
“你先出去?吧,我?记得你昨日同我?提过,今日午间有要?事需办不是?”他安抚着身后不发?一言的男人。
谢见琛说?得的确不假,晏漓确实手头还有件要?事未有安排完。最终,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剜了独耳水贼一眼,这才抽身离去?。
盈着满胸暖意,他送走这位大忙人殿下,才要?回身来继续应付独耳水贼,一股腥臊难闻的味道却涌入鼻腔。
“什么味道……?”
他蹙眉捏住鼻子,视线扫了一圈,这才发?现,在那独耳水贼的身子底下,竟不知?何时?出现了一滩水渍。
见此情形,谢见琛不禁嗤笑出声。
“害怕了?早知?如此,何必当初。”
此时?的独耳水贼缩在墙角,神经兮兮地瑟瑟作抖,仿佛魇着了般。忽然,他想起了谢见琛的话,又连忙膝行到谢见琛身前,说?出的话也已是极其混乱:
“我?还知?道!这是秘密、真的秘密,都是真话!告诉你,不要?杀我?!!”
谢见琛倒是理解了他的意思,狐疑睨着他:
“我?且不知?你所言是否有换你一命的价值,你先说?来。”
“你身边那个人,是个怪物!魔鬼!!”
他匍匐在地,忆起那日的情景就头皮发?麻,仿佛有万千小虫在身上撕咬爬过。
“那天、漫天都是血,到处乱喷!他们的头一起滚在地上!”
独耳水贼越说?越激动,捂着眼睛,仿佛这样就能抹去?那日的记忆,大叫着:
“他根本不是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,他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!潜伏在你身边的毒蛇!!”
他跪在地上,哭天抢地哀嚎许久,直至他发?腥的喉间再也说?不出一句高声的话,纵横的涕泪也流无可流的时?候,止住了一切刺耳的动静,这才发?现——
自始至终,一直只?有他一个人在说?话。
“……”
难道是这人被吓得说?不出话了?
也是,战场上杀过再多人又如何,到底是个只?会不通人情的年轻人。
水贼渐渐松开捂着双眼的手,对上谢见琛的眼睛。
谢见琛却只?是冷冷地看着他。
沉静地、冰冷地、毫无波澜地。
如同在看一具死物般,没有任何温度。
甚至比方才审讯他时?,要?冷漠多得多。
青年始终一语不发?地俯视着他所有狼狈无能的指控,不知?过了多久,还是狱吏站出来打破这令人汗毛倒竖的沉默,谨慎请示道:
“将军,这最新?留下的口供……?”
“撕毁。”
谢见琛终于开口。
“一个字,都不许留下记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