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时雪盯着软帐上精细的花样纹路,心想:阿琅常说她行事狂悖,终有一日要吃苦头,可不就是吗?
薛尽分明厌她憎她,又有什么理由要答应帮她呢?
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爹娘和阿琅那样纵着她的。
姜时雪想清楚了这点,倒也没那么难过了。
她宽慰自己,此生不可能再同那个人成婚,既然如此,同谁成婚又有什么区别?
今夜月色皎洁,如霜似雪,覆在备好的嫁衣之上。
云纹霞帔上大颗大颗的东珠在夜色中泛着幽幽冷光。
因是入赘,成婚当日流程不似普通婚嫁那般繁琐,姜时雪梳妆打扮之后,坐在月华堂中静候吉时。
桌案上铺满了她爱吃的糕饼点心,姜时雪一边看着话本,一边用着酪浆打发时间。
忽有一颗石子弹上窗棂。
姜时雪往外一看,吩咐银烛:“去把门窗都关好,叫婆子们到外间候着。”
银烛哪能不知真是季公子来了,忙道:“姑娘,不妥!虽是做个样子,但此时也不宜见外男……”
“阿琅还能是外人不成?”
“快去,一会儿新郎该来了。”
银烛没办法,只能照办。
她刚将闲杂人等遣出屋外,窗子被人推开,季琅一个翻身轻轻松松跃了进来。
他看着不远处青丝高挽,霞帔曳地的姜时雪,愣在原地。
她许是嫌凤冠太重,尚未戴上,发上只点缀了几枚素钗,如此便无出嫁的庄重华丽感。
偏她今日妆容细细描摹过,蛾眉如黛,唇如点绛,又是他从未见过的娇艳明媚。
姜时雪翻过一页话本,头都没抬。
季琅看她许久,才上前一步:“我来时看到迎亲的轿子已经到长杏街了。”
姜时雪哦了一声,浑不在乎般:“那约莫再过一刻钟就能到了。”
季琅看她满不在乎,心中好受了几分。
“听说你安排了个假薛尽,也不找我掌掌眼,好歹是要与你走一遍流程的人,总不能挑个歪瓜裂枣,碍眼。”
姜时雪把桌上的云片糕往他面前推了推:“对外都说薛尽这几日得了风疹,不便见人,新郎戴着面具,他长什么样并无关系。”
季琅眉眼微动,道:“也是,总归不是真成亲。”
季琅大马金刀一坐,毫不客气用起桌上糕点来。
两人闲话一番,待到外面敲锣打鼓,银烛有些焦急的声音响起:“姑娘,新郎快到了,您凤冠还没戴呢!”
一番收拾之后,姜时雪随手拿起掩面的团扇,被人搀着出了垂花门。
今日姜时雪大婚,街上满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,把姜府围得水泄不通。
姜时雪被人簇拥着站到门前,以团扇掩面,百无聊赖等待着。
“新郎来了!”
“在哪里?我看看!”
一片吵扰声中,红轿缓缓停到姜府面前。
时下入赘也算是稀罕事,众人伸长脖子,人人都想看清那赘婿的模样。
一只如玉的手打起车帘。
那手生得极好,骨肉匀亭,看着像是握笔的文人。
随之下来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郎君。
众人看清他的一刹,俱都发出嘘声。
新郎以鎏金覆面,什么也瞧不着!
姜时雪随众人的视线懒懒看去。
下一刹,她如遭雷击,愣愣僵在原地。
锣鼓喧天,周遭皆是一片绚烂夺目的红。
那人静立在轿前,分明着红衣,却清冷得像是一捧雪。
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,熟悉他的人单凭下半张脸亦能认出他。
不是祁昀又是谁。
姜时雪似在梦中,直到有人提醒:“新娘快把牵红递给新郎呀。”
姜时雪方如梦初醒,将手中牵红往前一递。
祁昀眼睫微动,伸手接过。
两人并肩跨过门槛,往垂花门走去。
围观众人议论纷纷:“可惜了看不见这新郎长什么样……”
“能得姜姑娘青睐,自然是个翩翩公子……”
眼见一对新人都走远了,围观众人也纷纷散了。
姜府门口骤然冷清下来,季琅原地不动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
直到在姜家二老前站定,姜时雪依然如在梦中。
喜婆道:“新人行礼——”
“一拜高堂!”
许是她僵持的时间有些久,牵红一侧传来轻微扯动。
姜时雪连忙随他弯腰。
“……夫妻对拜!”
身侧人缓缓转过身,与她面对面站定。
姜时雪盯着他肩上的披红,心脏骤然砰砰直跳起来。
鎏金面具只覆盖到他的鼻尖,面具之下,薄唇紧抿,唇线锐利。
他似乎在看她,又似乎谁也没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