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还说:挑伴侣,是这辈子第二件改变命运的事。
她以身作则:嫁给顾斌,是她反向改变命运的好例子。
所以,顾斌这种人给她的终身教训,她也絮絮叨叨念给顾恺嘉:要警惕油嘴滑舌的人,要警惕魅力四射的人,这种人往往是最不负责、最没本事、最没人性的那类,谁摊着,谁这辈子就完了。
她这辈子并没“完了”。后来,她又和她口中所谓“一生中的真爱”结了婚,又生了个女儿,然后,又和这个“真爱”离了婚。现在,看开了,再不惦记什么情情爱爱,把女儿留给第二任丈夫,和一众老姐妹四处旅游逍遥,所以,顾恺嘉一直不明白,她当年是为什么反复跟自己说这话。
是因为在冥冥中预见了儿子的命运吗?
但如果她知道,自己的儿子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是个男人,是和整个家族的毒瘤——顾斌——一样英俊潇洒,一样油嘴滑舌,一样魅力四射,大概会立即疯掉。
这句话不是妈妈的魔咒,是他的。
他明明知道孙天影是什么样的人,还是无法对他释怀。
深夜的渝州,昏暗的灯光在车窗里一点点地掠过。孙天影双手交叉着,光影掠过他的侧脸,难得得一言不发时,他会显得更英俊。
但他很少一言不发。
“说实话,我还挺惊喜的。”孙天影说。
顾恺嘉的脸微微红了,对方似乎捕捉到了,瞬间转移了话题:“对了,我其实想和你讨论案子来着。”
孙天影就是这样,撩起来又晾着,软性地、看似温柔地把控节奏,可一定会把主动权拿在自己手上。
“好吧,你说。”
他还真开始说案子了:“第二具尸体还没来得及进行尸检。但躲在配电箱自我了断也蛮奇怪的,或许他就是杀了李宏信的凶手。”
不过,只要提到案子,顾恺嘉立即变得清醒又冷静:“那人的指纹和脚印,应该能对上留在尸体上的指纹和脚印。不然,现场那些痕迹就没有留下来的意义。我还是觉得,第二具尸体,只是凶手留下的信息。”
“哦?你的意思是,凶手另有其人?”孙天影失笑,“我们甚至连嫌疑人都没有任何头绪。”
“我打算等一等总局的结论。如果他们和我目前的推测不一致,我就会继续调查。”
两人沉默了一阵后。又是孙天影先开了口:“顾队,你觉得奇怪吗,我们俩凑在一起,总是会发生点什么大事。之前那事,也闹得翻天覆地的,还上了报纸,这个破案子——也真够离谱。”
“是吗,只是巧合吧。”
“哦,对,当时没有见着面,本来还想把书包还你的,里面还有你的语文书和日记本。”孙天影突然提到,还贱贱地补充一句,“不好意思,日记我都看完了。”
“噢。”顾恺嘉道,对方还好意思提“没有见着面”——这是他痛了很久的一件事。
还有,顾恺嘉不记得自己有记日记的习惯。大概率又是孙天影虚虚实实地逗弄自己。“太久了。我都忘了。”
“你也太冷淡了吧,队长。你是在气我开始装作不认识,还是在生气十年前。还是——”他语气低了些,“觉得我是害死你朋友的杀人犯?”
气氛又凝固了一会儿。“都没有。”顾恺嘉终于答道,望着高架桥边昏暗的灯海,“而且就我掌握的证据,我自有判断。而且,他也没有死。”
“没死?太好了——”他好像真的松了口气,然后靠在窗边,任风把自己的头发吹乱。“哎——三点钟的夜景真好看。”
真是毫无良心可言。顾恺嘉腹诽。
“唉,反正还好又遇见了,我们要不忘掉前嫌,重新开始吧。好吗,班长,哦,队长。”
顾恺嘉感觉得到,孙天影的眼神从车窗中收了回来,落在自己身上。他的凝视是有温度的,微微的灼热。
重新开始,可当时甚至并没有开始。只能说,那是他第一次试图交出信任,然而,却被弃之如敝屣。顾恺嘉一直有这种预感:揭开真相那一层膜,就会连带着皮肤一起撕碎,所以干脆视而不见、讳疾忌医,直到伤口溃烂得更彻底。
“开始——什么?又有什么好开始的?”
“当然是开始一段健康的、良好的同事关系。”孙天影戏谑地望着他,“不然还有什么?”
又来了。顾恺嘉捏紧方向盘,没有说话。
第4章 初遇
初中时代,好像是一些黯淡的感官和味道组成的,雾霾天里,几日没晾干的白衬衫发出的馊味。校园图书馆角落,独自拆开面包袋时,从袋里喷出的那股奶香,被阳光蒸腾起来的、带着淡淡灰尘味的书的气息。
那时,顾斌给人担保破产,逃得不见人影,妈妈随着新男友搬去了广东,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,只按月提供生活费。独居在渝州市的姑姑知道了这个情况,让刚满11岁的他到这里来上学。
于是,他一个人从利州搬到渝州,住在姑姑的印染厂员工宿舍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