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步,发行了新的重一铢、面值为“直一”的小泉,和居摄期间发行的重十二铢面值为“五十”的大泉并行。试行一年,发现不太好用,老百姓私下里还是爱用五铢钱。这不纯粹是因为习惯,而是小泉的面值太小,大泉的面值又过大,就好比只发行了1元钱和100元钱的两种货币,用起来当然不方便。
出于纠正货币种类太少、面值不便的目的,到了始建国二年,皇帝启动了第二步,这次的动作很大,结果把币种和面值又搞得太复杂,有“五物六名二十八品 ”,统称“宝货”:
五物,就是金、银、铜、龟、贝这五种铸币的材料。
六名,就是有黄金、银货、龟宝、布货、贝货、泉货六个币种,细看来,其中的布货、泉货都是由铜铸造,所以“五物”才有“六名”。
二十八品,就是上面的这六个币种,又各自有层次不同的币值,加起来一共是二十八个,太过复杂,就不抄录了。只说其中的龟宝、贝货是按照尺寸大小来确定面值,其他的是按照重量。
显然,这么复杂的币种和币值,使用起来很不方便。一个老百姓拿到一个钱,如果他目不识丁,不认识上面的面值,只掂量一下重量是白搭的。若是不幸收到贝货和龟宝,还要找尺子量一量才放心。这样的货币,不必说流通,就算是收藏也很复杂。
一段时间以后,皇帝发现确实不方便,就废止了龟宝、贝货、布货,只留下金银,以及面值为“一”的小泉和面值“五十”的大泉。换句话说,这次在历史上空前绝后的“宝货制”也就名存实亡了,其影响大概也有限。而且,到始建国天凤元年(约公元14年),皇帝对以往的货币改制进行了彻底检讨,重订改制,这次终于简单了,其中最常用的货币只有两种:一是货泉,重五铢,面值为“一”;一是货布,重二十五铢,面值“二十五”。
其实,这个面值为一、重五铢的“货泉”,就是原来的五铢钱,皇帝的货币改制重新回到了原点,此后,新朝的货币制度也就逐渐稳定了。从居摄二年到始建国元凤元年的六七年间,先后改制三四次,造成了较大的混乱,但得承认最后一次终于稳定了。
但许多臣民却遭受了不小的损失,因为这数次改制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每一次发行的货币都比以前重量小、面值大,形成了事实上的贬值。在贵金属充当货币的年代,贬值就意味着财富转移,也就是转移到了朝廷手里。而这正符合王莽最初的意图:谁手里的钱越多,谁遭受的损失就越大,那么社会也一定会更公平。
以上就是王莽在儒家精神,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在《周礼》的框架下,推动的财政、金融、经济改制,也是后世所谓“王莽改制”的最重要部分。
他会成功吗?
至少在最初的岁月里,刘歆、扬雄、桓谭等人,都充满了希望。
12改革的成功与虚无
后世有人问,从“王田私属”到“五均六筦”,新朝的改制是一种“社会主义”吗?
当然不是。
因为新朝改制是通过强化国家统制经济,打击商人豪杰,扩大私人工商部门征税,从而试图消除贫富分化和土地兼并,与社会主义所蕴含的工业化时代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以及意识形态内涵,不是一回事,其思想的源头是儒家崇尚民本、仁政、患不均的政治精神。
后世还有人问,那是否属于“计划经济”呢?
当然也不是。
新朝的改制虽然把国家统制经济作为核心,但既没有计划经济所蕴含的分配思想,也不具备计划经济得以实现的统计、财政收支等数目管理的基础。这种统制经济的思想源头,是儒家崇尚“大一统”和圣王统治,警惕利益集团侵害百姓的政治精神。
这两种政治精神,在当时是通过《周礼》体现的。《周礼》的来源无论是否可靠,是否为“六国阴谋之书 ” 13 ,在当时许多儒生眼中,就是周代传下来的三代之治,也就是新朝的理想之治。当今文经学无法提出改制的具体措施时,《周礼》填补了这种空白。
但是,用后世的眼光来看,《周礼》的经济措施,近乎人类社会进入工业文明之后才出现的“极权主义与统制经济” 14 。
回到新朝,无论是王莽、刘歆这两位主脑,还是具体负责这些改制的官员,如负责“王田私属令”的张邯、孙阳,负责六筦、人送外号“智囊”的折威侯,羲和鲁匡 15 等人,都没有意识到,这种“极权主义与统制经济”,几乎就是法家,或者说是用法家的措施在推行,这就导致一个奇异的后果:失败的改制未必有太坏的影响,成功的改制可能才是王莽覆灭的重要原因。
第一类是早早失败的措施。
“王田私属”是较为纯粹的儒家改制,也寄托着王莽最大的希望。然而,令下仅仅三年,始建国四年,这道法令就在事实上被取消了 16 。原因不难想象,要实施王田制,首先要丈量土地,“搞土改”。这得有大量忠诚可靠的人,耗费相当大的财力,还得掌握切实的丈量办法。其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