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蓟辽总督洪承畴题本,前报金国凤阵失一案,查得当日东虏马甲数千突入宁远城外,我兵列阵城西及城北,宁远总兵金国凤奋勇当先,与东虏杀伤相当,然宁远一城营伍纷杂,号令不能通行,众心不能齐一,虏骑冲突,各营退却,金国凤身陷敌后……”乾清宫养心殿中,身穿常服的崇祯摆摆手,正在奏报的王承恩立刻停下。只听崇祯的声音道,“洪承畴想要什么,你挑要紧的读。”“宁远一城,监抚道等标,营伍纷杂,军令不一事权掣肘,以后凡遇战守,同城各标,俱听总兵分派调度,如有参差错乱,不听约束号令者,即以连刑节制之法,一体通行……洪总督想要战令之权。”崇祯嗯了一声,闭起眼睛往后倒在靠背上,殿中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都如石像一般,生怕弄出半点声响。王承恩把奏本放下,示意旁边的宦官把后续奏本翻开,露出题本的名头,这样他就能想起大致的内容。他也把动作放得很轻,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,但已经是殿中唯一敢动弹的。王承恩出于内书房,并不是隶属于司礼监这样的强势部门,但在宫中的地位连司礼监也要忌惮三分。明代没有设丞相,需要处理的政事却不少,单靠皇帝一个人不可能完成,皇帝也不放心直接交给内阁的文官,以免皇权被架空,所以又设立了一个司礼监负责批红,对内阁的处理意见进行监督,如果觉得有异议的可以打回,但不能擅自修改。皇帝将自己转换为了裁判角色,可以免去跟文臣直接对抗,长期以来这两个机构大体平衡,如果出现不衡的情况,皇帝再进行调整。王承恩基本算是皇帝的私人秘书,他也管着一群内书房出来的宦官,每天皇帝需要处理或知情的奏本,由他先行整理,以提高皇帝的工作效率。有些奏本是直接到御前的,比如洪承畴这样的封疆大吏,他们都有直奏之权,这部分王承恩需要先行浏览,大致知道讲的什么事,如果皇帝看不过来的时候,就把内容总结出来奏报给皇帝,保证皇帝获取关键信息。其他的奏本大多来自内阁,是已经票拟过的,就需要王承恩与内阁、司礼监沟通了解情况,选出皇帝可能关注的奏本,他的挑选和奏报,都可能决定奏本上呈请的结局,所以无论司礼监还是内阁,面对王承恩的时候都要陪着小心。王承恩年纪不大,但天生的聪慧,记心也甚好,已经在皇帝身边几年了,这份差事越办越熟悉,也越来越受到皇帝的信任。所以其他人都不敢弄出声响的时候,王承恩仍可以小心的预备其他奏本。奏本发出轻微的纸页翻动声,皇帝缓缓睁开眼睛,“王承恩,洪承畴这一本里面,说的可是道理,抑或只是他要敲打辽镇?”王承恩与皇帝长期相处,几乎不需要观察皇帝的神色,只要从语气的细微变化中,就能判断出皇帝的偏向。他躬身下来,“奴婢以为两样都是有的,军令出自多门,督标、抚标、道标、镇兵、援兵、守兵各不相属,一旦东虏来了,各家顾着各家的信地,不但无法协同,反倒互为掣肘,洪总督行伍多年,想来对此早有谋划。其二洪总督从陕西赴任辽镇,只带了一营秦兵,那辽西地方无论什么营伍,总都是辽镇出来的,不敲打分化一番,他的话便是一句空。是以他先用抽练为名,将关外劲兵合为一旅,将官自然也要换上一批,末了又交给吴三桂统领,如此辽镇的人不好异议,但他的事办成了,这次再将巡抚、兵备道、总监的战令夺去,他的话就能在辽镇通行了。”“锦州、松山、杏山皆在,数千东虏兵马仍可深入宁远,辽镇十余万人,眼睁睁看着人家斩了总兵去,又说去岁东虏入寇,辽镇兵马分驻八城,而至无兵可调,朝廷几百万辽饷过去,辽镇既不能退敌,亦不能阻敌,原是该敲打一番的。”皇帝微微点头,“总督巡抚都是守边关的重臣,朝廷任官给他,是要他能办事。多年来辽镇盘根错节,你不敲打一番,那根啊泥的就纠结成死死一团,你敲打敲打,那泥就松动了,但又不能一并都塌了去,洪承畴要收战令,又抬举了吴三桂,这敲打的力度是拿捏得合适的。”王承恩听到皇帝的意思,是对洪承畴比较看重的,有可能要把奏本全部看过,当下将奏本展开放到皇帝的面前,口中一边说道,“洪总督敢收战令,就是要事权相称,这也看得出来,洪承畴是个敢任事的,不是那般事事都向往皇上身上推来,可见皇上将他调任蓟辽实乃圣明。”崇祯坐起身体,右手按着面前的奏本,细细的查看起来。王承恩转身去接下一个奏本,却听皇上的声音又道,“那孙传庭又在做什么。”“又上了本,辩称其保督就任革任之间只有半月,兵部才提及奴骑西行,并未误数月之事,及他耳病是真……”崇祯的声音冷冷道,“那就不用说了。”王承
恩回身过来道,“孙传庭数月来上的本,仍是与去辅争执,与兵部争执,揪着勤王时战况为自家鸣冤,总归还是没明白错在何处。”崇祯未置可否,一直将洪承畴的奏本看完,然后才轻轻道,“可见要一个真心办事的能臣何其之难,洪承畴去辽东上任,只带了一营兵马,其他谁也不识得,他为何没有耳聋?他既是新任总督,又是实心任事,对这等能干的臣子,朕就要给他撑着腰,你照这个意思给批语。”王承恩听懂了意思,就是皇帝支持洪承畴,巡抚、兵备这些文官不必说,就算是总监的战令也要一并夺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