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惯子如杀子。”乔裴慢条斯道,“魏家对世子,溺爱太过。”
魏槐一笑:“魏家一不违法乱纪、二不仗势欺人,只是纵了纵家中小辈的性子,何至于杀子?”
大不了,魏家高价买一批绸缎送去,填了那头紧赶慢赶追着要的单子,不就结了?
乔裴本来懒得多费这些口舌,他一向是最不喜欢多说话的人,尤其对着说不通的人。
不过今天既然坐在这里,要么他说,要么沈荔说。
如果他不讲,那就只能让沈荔亲身上阵,为楼满凤悉心毕力、万般周全。
他抿唇,淡淡道:“惯子何须千金?只需哄坏他的性情。”
他这话有些不留情面,魏槐脸色顿沉,旋即又意识到这位是乔相,努力缓和下来。
沈荔夹在中间,看得明明白白,不由得心中叹气。
乔裴的说法,其实也有些道。她和魏槐商量再多,楼满凤这件事要解决,最根本的问题依然在他自己。
他视动用魏楼两家身份、财富为耻,说明他有骨气,也说明他心性上自矜自傲。
却毕竟过犹不及。
这一次不能将他心结顺,下一次他依然对自己的身份不满。
长此以往,又有两家兜底,他只会更加跟自己拧着来,万一发展成自我厌弃,性情怎么能好?
这话、这话确实有,但魏槐又岂能轻易认下?
再者,他也实在找不到别的法子教养这个侄儿,没看连这一次的事,都哄不住吗?
两人对峙半晌,互看不顺眼,沈荔只得放下茶杯:“只要能说通他,这事便好解决了。”
魏槐苦笑:“这岂是易事”
沈荔摇头:“虽然执拗,但他不是不明之人,总能说通的。”
魏槐只觉得满心动容。自家虽说势大,妹妹又嫁了北安侯,但沈荔又哪是惧怕、垂涎这些东西的人?
今天能如此费心,也不过是顾全和楼满凤的情谊而已。
“若是沈掌柜有所托,槐必不推辞。”他正色道。
沈荔微笑,没说什么。
楼满凤性子单纯,但偏偏有股倔劲。
原先沈荔还不觉得有什么,但这桩事一出来,倒让她有些明悟了。
原来的世界里,沈荔头上有一个哥哥,是家里最小的女儿,该说是福窝里长大的也不为过。
顺风顺水一路,按着寻常轨迹,就该名校毕业、海外归来、家族镀金——
没本事的,找个体面的营生混日子;有本事的,就可以顺风而上,大展宏图了。
偏偏她一样都不选,虽然有些本事,却做了所谓不体面的工作。
为此,宁可放弃沈家所有助力、放弃自己体面的管学学位,从头开始学起。
如此叛逆执拗,没少被沈女士隔空教育。
再回头来看楼满凤,沈荔只觉得,仿佛看到更年少时的自己。
未来的路如何,看不清。
但要不要走?
是一定要的。
只是这只漂亮的小凤凰,就不必像她一样,一个劲儿往南墙撞了。
同魏槐商议好,沈荔便和乔裴一道告辞,一路回了驿站。
她今天又是和魏夫人见面、又是上魏家去议事,着实累得不轻,打了声招呼就回房休息了。
乔裴目送她进去,也往自己院子走去。
不像沈荔,身边有朱家给的红袖和周钊送来的几个兵士,乔裴身边随行的,一直只有照墨。
他身边伺候的人一向精简,或者用精简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,不如说简陋。
京城至少还能看见一两个洒扫的,一旦出门,就只剩照墨一个。
好在他这人无欲无求,照墨一个人跟着也足够,并不觉得疲累。
他做乔裴随侍,时日不算短,一向最懂得,不在大人思考时说话。
这时却不自禁道:“大人今日”
乔裴抬眉:“什么?”
照墨思量片刻,最终还是咬牙道:“仿佛有些有些失控了。”
第74章 失控
失控?
这很新鲜。
乔裴从没体会过失控的感觉。
在其位而谋其政, 在他这个位置,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偏移,也会酿成大祸。
当然, 是他的大祸。
因此处处谨慎小心,事事度着皇帝的心思来做。
这是他学到最宝贵的一课,因此面对沈荔时,往往也是如此。
一步一步, 落在哪个位置、得到什么处境,无不小心慎重, 唯恐被她识破
或者,被她厌恶。
那么,现在的他,已经到了哪个位置?
又该做些什么,才是明智之举?
乔裴摆摆手,头也不抬:“下去吧。”
他不愿说, 照墨难道能逼他说不成?
只能诺了一声, 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