息着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姜煜前辈在祖地静等了五百年,所以他不喜欢在没人的地方独处。这也是为什么客栈内如此喧闹,他却会挑选一处无人关注的地点,一边听着双耳中的嘈杂,一边借书下酒的原因。
他感觉到了洪掌柜有攀谈的欲望,且他喜欢看故事,也喜欢听故事,所以便没有起身离去。
洪掌柜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辛辣的烈酒入腹,他略显粗鄙地吧唧吧唧嘴,叹道:“三十年的陈酿,好酒啊!可我开了小半生的客栈,卖了此酒无数壶,而自己却总共也就喝过回。”
姜煜前辈轻问:“你欠那些人的钱?”
“嗯。此间客栈,不论是盈利还是赔钱,我每月都需向徐家交十二万星源的例钱。”洪掌柜脸色涨红地点了点头。
“要还多久呢?”姜煜前辈就像是个愿意聊闲篇的八卦老头,也饮着酒问道。
“没年头。”洪掌柜微微摇头。
“欠债终有数额,那为何是没年头呢?”
“我十七岁得长子,次年得幼女,后亡妻不幸病故。我二十七岁时,仙澜宗来修道者,姓徐,要为我儿强行开悟,以便日后收取身为人师的供养税。此规矩乃是仙澜五城,乃至是整个九黎大陆的风气,本也没什么可说的。但我儿年纪还不到,所以我便据理力争。但这潮龙城中,官是仙澜宗的官,天是仙澜宗的天,我几次抗争无果,便只能眼看着我儿被迫开悟。”
“两年后,我儿不幸身殒在了一处一品秘境之中,我不到三十,便感受到了丧子之痛。”
“那时,我便已经经营这家人间客栈了,还总想着,如果我能多赚一些,那我儿的压力就会小很多,我也可以替他交师尊的供养税。可谁知,他十二岁便身殒了……!”
洪掌柜的面颊,在羸弱的灯火中逐渐苍白。
他再次豪饮一口,轻声道:“我儿死后,仙澜宗的供养税,便落在了我头上。而那时,这间客栈的规模尚小,我又不是修道者,真的交不起那么多税款……。”
姜煜平凡如邻家的小老头,竟主动为洪掌柜倒酒。
“不久后,徐家的人便找到了我,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那位徐公子。他说,徐家可以帮我把赡养费一次交清,还可以额外给我一笔星源,让我用于店面扩充。”
“我本是商人,自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餐食可吃,更何况,那强行为我儿开悟的徐仙师,就是他徐家的人。所以,我便问,若是拿了这笔钱,我是不是要让出一部分客栈的股份,或者把这块地让给他们。”
“他们说不用,只需我女儿与徐家签下卖身契,便可给我一百五十万星源,一部分用于交税,一部分算作扩充店面的用资。而,十年之后,我若经营得当,便可以三百万星源的数额,为我女儿赎身。”
“我已丧了长子,自然不可能再去卖女儿,所以断然拒绝,准备找亲戚挪用,拆借,一次性付清税款,或是先交大半。但还不等我联系好亲友,那仙澜宗的徐仙师便又来了。这一次……他按照潮龙城的开悟律法,要强行为我长女开悟。”
“那一刻,我明白了。徐家的意愿,在这潮龙城中,几乎是不可违背的,或者说……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违背的。若是不同意,我长女被迫开悟,以她的资质,必然也要死在这秘境之中。”
“无奈,我只能签下卖身契,并憋着一口气,想要把客栈经营到最好,想在十年之后,为我女儿赎身。”
“呃……!”
说到这里,洪掌柜捂着面颊,喉咙中泛起万分痛苦的抽气声,缓了好久,才咬牙说道:“我……我本以为,徐家是看上了我这极佳的店面地皮,或者是我运营客栈的能力……但却没承想,他们想要的……却是我的一生!”
“当牛作马,永世为奴的一生!!!”
“我女儿十三岁入徐家,只当了三个月婢女,便被徐公子强爆了。而后,她便被转卖到了徐家自己的青楼中接客,且每个月都会准她回家探望我一次……。”
“第一次,我见到她时……我的心都要碎了!”
洪掌柜的双眼中,涌出泪水:“徐公子告诉我,这卖身契签了,那按照潮龙城的律法,我女儿便要由徐家处置。若是我想让女儿,在青楼中过得好一些,那就要懂事,懂规矩……。”
“我问何为规矩?!”
“他说每月,我若能多交两万星源给青楼掌柜,那便可以令其多多照顾我女儿一些。”
“而后,便是每月三万,每月五万,直到现在的十二万,彻底已成惯例。十二万星源,我每月若是按时交,便不可能有存余,甚至还要在淡季时拆借一些,所以……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还完那三百星源。”